——記抗聯『一枝花』呂慶芳
富錦縣縣志辦和縣婦聯通過采訪,收集了她的有關資料,並寫下這樣的文字:
抗聯『一枝花』名叫呂慶芳,是富錦抗日游擊隊的女指揮員。其實,『一枝花』既不年輕,容貌也不出眾。當時她已年近40,又名李老太太,是個不識一丁、朴實端莊的普普通通的家庭婦女。
她性格豪爽,機智勇敢,不畏強暴,人們贊頌她猶如傲霜凌雪的一樹梅花,敢在風暴嚴寒中巍然怒放;她深明大義,捨家為國,奮勇抗日,威震敵膽,成為三江平原一帶遐邇聞名的抗日女英雄。
在東北抗聯的隊伍中,有不少女戰士。她們和男戰士一樣吃草根、啃樹皮,與日本侵略軍殊死搏斗。由於戰爭環境的險惡,抗聯女戰士的犧牲極為慘烈,大批抗聯女英雄陣亡在戰場上。她們的生活充滿著酸甜苦辣。抗聯將領馮仲雲對婦女在東北抗日斗爭中的作用曾寫過這樣一段文字:『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東北抗日聯軍在東北十四年的苦斗,創造了東北人民為祖國民族獨立解放斗爭的最光榮的一頁歷史,但其中有無數中朝女英雄女豪傑不辭勞苦,不避艱險在冰天雪地槍林彈雨中與男人並肩作戰,馳騁疆場,在敵寇嚴密監視追逐搜捕下堅持進行著抗日救國的地下秘密工作。她們在戰場上是英勇殺敵,在刑場上則慷慨就義,不愧東北女兒英雄的本色。她們在抗日救國戰爭中,其功勛是不亞於男子,是與男英雄在歷史上共相媲美的。』其中,有一位傳奇女兵,被譽為抗聯『一枝花』。
『抗聯一只花』是指東北抗聯第六軍富錦游擊隊的女指導員呂慶芳。她1897年生人。1933年,為躲避日偽警察的追查,呂慶芳全家從富錦縣城搬到撫遠縣,丈夫李永業參加了抗聯,呂慶芳則成為抗聯的聯絡員。1936年,呂慶芳和長子李興東、次子李興亞參加抗聯。她率領200餘人的隊伍,活動在頭道林子、太平川、日新屯等地。1938年丈夫李永業在勃利被俘,被推進『萬人坑』活埋。長子李興東於1939年在漂筏河戰斗中犧牲。1940年次子李興亞去蘇聯學習途中於黑龍江畔被特務殺害。同年10月,呂慶芳轉入富錦從事地下工作。1945年9月,她組織百餘人的隊伍,被編為東北民主聯軍第26團第四連,呂慶芳任連長。1946年任富錦一區區長。1947年春任富錦縣改造院(改造吸毒者)院長。1959年病故。
呂慶芳是怎樣由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成為出色的指揮員和抗日英雄的?要從她怒打街丁,憤然出走講起。
1933年,呂慶芳住在富錦城裡清江門附近。這年8月的一天上午,她家來了一個收『保安費』的人,是街公所派來的。呂慶芳問:『什麼叫「保安費」?』那人說:『保護大家安全的錢就叫保安費。』呂慶芳說:『我不交那玩意兒。』那人問:『憑什麼?』呂慶芳說:『我們不安全!』一個要收,一個不交,兩人便爭吵起來。收保安費的人出言不遜,並威脅呂慶芳:『怎麼,你個老娘們兒也要造反嗎?』呂慶芳被激怒了,沒容分說,抽冷子上去給那人一個大耳光。那人還沒來得及躲,呂慶芳又狠狠地抓了那個人的臉,抓得他滿臉流血。那人想還手,呂慶芳轉到外屋操起菜刀要砍他,他嚇得破窗而出,倉惶逃走。
晌午,呂慶芳的丈夫李永業和17歲的大兒子李興東、14歲的小兒子李興亞回來了。呂慶芳把她打收保安費的人的事對丈夫和兒子們講了。兒子們血氣方剛,都說媽媽打得好,丈夫比較冷靜,他說:『既然已經打了,就應該想想後路怎麼辦,挨打的人絕不會善罷甘休,遲早得來找別扭,我們怎麼對付纔好?』呂慶芳說:『他們不來找茬便罷,要找茬我就和他們對命,放倒幾個白條!』李永業知道呂慶芳的脾氣,她是個說得出做得到的人。李永業意識到,這是件生死攸關的大事,坐等必遭暗算,勢必殃及全家,他想了個妥善的辦法——搬家,離開富錦。可是呂慶芳卻說:『不搬,看他們有什麼章程!』李永業勸解說:『他們的背後還有保安團、警察署,我們手無寸鐵,好虎抵不住一群狼啊,不能吃這個眼前虧。』李永業辦好了遷移手續,呂慶芳考慮到不能連累丈夫和兒子,滿懷憤怒隨同全家遷徙撫遠。
在撫遠,李永業結識了一些抗聯同志。不久李永業參加了抗聯,呂慶芳便成了抗聯的聯絡員,她家經常接待抗聯的指戰員,給抗聯提供情報。
1936年12月,抗聯六軍戴鴻賓師長帶隊伍從富錦到撫遠。戴鴻賓發現呂慶芳是位不尋常的女同志,稱贊她粗中有細,有膽有識,是『深明大義,關心國家興亡的女同志』。
在戴鴻賓的開導下,呂慶芳毅然決然地參加了抗日聯軍,開始了戎馬生涯。她的大兒子李興東這年20歲,小兒子李興亞17歲,也都跟隨她參加了抗日聯軍。因之被稱為』抗聯之家』。
為了學好軍事本領,有力地打擊日本侵略者,39歲的呂慶芳下大氣力學騎馬,練槍法。騎馬,對於一個剛剛走出家門的中年婦女來說,確實是一個難關。可是呂慶芳性格倔強,藐視困難,起早貪黑,勤學苦練,幾次從馬背上摔下來,可是她毫不氣餒,爬起來,再騎上去,繼續練習。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她能熟練地躍上躍下,策馬疾馳,同時也練好了槍法。正如戴鴻賓所預料的那樣,呂慶芳參加抗聯不久,便成為抗聯中一位出色的軍事指揮員。她帶領近200人的隊伍,出沒於撫遠、饒河、同江、富錦、寶清、勃利等地,經常給日本侵略者以突然襲擊。
呂慶芳拉起隊伍,但槍支不足,這要從敵人手中去繳獲,而且只能智取,不宜強奪。呂慶芳和大家商量,想了個巧妙的辦法:她同另外兩名男隊員扮成『打花案』的人,到二林警察分所『打官司』。其中一名年歲比較大的戰士扮成她的『丈夫』,另一名扮成『奸夫』,說丈夫抓到奸夫,連同女的一起到警察分所『打花案』。一路上,吵吵鬧鬧撕撕打打。警察們見到這個高身材、大眼晴的中年婦女『打花案』很感興趣,都來尋開心,湊熱鬧,你說他逗,嘻皮笑臉。結果又引來一些人在警察所外面趴窗倚門聽聲、看熱鬧,看熱鬧的人中多數都是抗聯戰士。待時機一到,呂慶芳一使眼色,這些抗聯戰士便一起湧進警察分所掛槍的屋子,迅速地繳了他們的槍械,呂慶芳和戰士們在歡笑聲中凱旋。
在富錦縣,有個由日軍組成的游擊大馬隊,是專門對付抗日聯軍的,隊長叫渡邊。此人上過軍官學校,會柔道,會劍術,是個暴戾凶殘的家伙。他以馬隊行動靈活、迅速的特點,突然襲擊抗日聯軍。其部下也都崇尚『武士道精神』,打起仗來耀武揚威,『頂煙上』。渡邊游擊大馬隊,是富錦抗聯的一支勁敵。當他聽說抗聯『一枝花』的槍法好,雙手會打槍,便要兩軍對壘,擺開戰場斗斗槍法。
一天,渡邊派人到對錦山下的日新屯給『一枝花』下『戰表』,要求決戰。呂慶芳沒出面,由一名戰士接待。按呂慶芳的主意,答復某日某時在西安村的北下坎決戰。
呂慶芳胸有韜略,指揮有方。她想到,兩國交兵決非個人格斗,更不是比武打擂,不能順從敵意,更不能中渡邊的詭計,而是要讓敵人聽從我們的擺布,牽著敵人的鼻子走;要避其鋒芒,不同敵人硬打硬拼。她知道渡邊是個傲氣十足的瘋狗,要利用他這個弱點,激怒他,使他失去理智,找好戰機,選擇對我有利、對敵不利的地形,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力挫凶鋒,打擊侵略者的囂張氣焰。
到了呂慶芳約定的那天,渡邊果然按時趕到北下坎,可是未見到『一枝花』的隊伍,卻接到從萬寶屯轉來『一枝花』的一封信,內稱,因故改為某日某時在李花馬屯南決戰。到了第二次約定的時間,渡邊又趕到李花馬屯南,可是仍不見『一枝花』的隊伍,又接到由李花馬屯轉來『一枝花』的一封信,說是因為某種原因,改為某日某時在頭道林子屯決戰。此時的渡邊完全被激怒了,恨不得一口吞下這個抗聯的『一枝花』。當他策馬領兵由李花馬屯慌忙奔向頭道林子屯的時候,在中途轉心湖畔沼澤地帶卻遭到呂慶芳隊伍的伏擊。呂慶芳開了第一槍,她先將渡邊的戰馬打倒,渡邊立即跌下馬來,他氣急敗壞地幾次組織衝鋒,都被呂慶芳和她的游擊隊員擊退了。到頭來,渡邊以他的一匹愛馬和部下數顆『忠靈』的代價結束了這場戰斗。
抗日隊伍的戰斗生活是非常艱苦的。日本侵略者在富錦搞『歸屯並戶』,用居住證明書限制老百姓的行動。每個部落裡都豢養著警察、特務監視老百姓,企圖把抗聯和人民群眾隔離開來,孤立抗聯。在這種情況下,部隊常常是住在荒無人煙的大草甸子和蒼涼的樹林裡。冬天天氣冷,夏天蚊子咬,是難以忍受的,一年四季經常缺吃少穿。在艱苦的歲月裡,呂慶芳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是女同志又是領導者要求特殊待遇,而是吃苦在前。她經常利用休整時間給戰士們做鞋、補衣服、燒飯等。她經常教育同志們:『革命戰士吃苦是光榮的,抗日斗爭是有前途的,我們一定會勝利!』她和戰士們在艱苦的戰斗生活中鍛煉得更加堅強。
1938年,在勃利的一次戰斗中,呂慶芳的丈夫李永業被俘,他寧死不屈,最後被敵人推到萬人坑活埋了。
在丈夫就義的第二年,呂慶芳年僅23歲的長子李興東在漂筏河的一次戰斗中壯烈犧牲了。
1940年夏,上級為了培養呂慶芳的小兒子李興亞,送他去蘇聯學習,在路經黑龍江畔時被特務發現,不幸遇難。這年李興亞年僅21歲。
三個親人相繼以身殉國,這對她來說是極其沈重地打擊。她悲痛萬分。但這也更加激起呂慶芳對敵人的仇恨,在戰斗中她更加英勇果敢,衝鋒在前,狠狠打擊侵略者。
1940年,根據斗爭的需要,組織上分配呂慶芳留在富錦做地下工作。主要任務是宣傳抗日救國的道理,發動群眾,組織地下部隊。呂慶芳雖然經過了4年的戎馬生活,但仍不失其勞動婦女的本色,一經解甲,全然是個農村婦女的樣子。那一年,她43歲。
過去敵人只聞『一枝花』之名,並未見過其人。她以一個農村婦女出現很便於隱蔽,又有廣大群眾做掩護,對做地下工作是很有利的。呂慶芳可以在日兵和警察的眼皮底下公開活動。『李老太太』用『走親戚』、『串門』等方式,活動於頭林、太平川、楊家圍子和對錦山一帶。有時是某某人的『姨母』,有時是某某人的『大姑』……人們對『李老太太』感情是那樣真摯,『舅媽』、『姨』、『姑』等,叫得是那樣親切,不知內情的人,誰也看不出假來。敵人也覺察到在太平川、頭道林子、對錦山、楊家圍子一帶有人活動,便派出特務四處偵察,但毫無結果。日本侵略者只聽『轆護把響』,不知『井』在哪裡。直至1945年『八一五』時,『一枝花』纔公開露面,呼啦一下子組織起一個200來人的隊伍,一舉消滅了殘存的零散日本兵。
日本侵略者投降後,上級派來的領導尚未到達,這時土匪作亂,偽警察、特務和不法地主分子蠢蠢欲動。『一枝花』便挺身而出,負責富錦的治安保衛工作。當時沒有經費,她就將自己家僅有的一點土地和部分浮產賣掉,把多年積蓄的錢也都拿出來作為建立地方武裝的經費。沒有槍,她就領著幾個抗聯戰士到附近村屯收繳槍支。當她聽說興安屯偽協和會長、號稱東霸天的惡霸地主趙榮有槍,便不顧危險,赤手空拳只身闖入地主趙榮家,收繳了3支槍。敬安屯有12戶藏槍,聽說『一枝花』要收槍,都不敢違抗,一齊把槍交來。他們總共收繳30多支槍,從而壯大了人民武裝力量。
後來,縣長楊振奎回富錦,呂慶芳便將自己帶領的部隊與楊振奎帶來的部隊合並,編為民主聯軍二十六團,呂慶芳任第四連連長,48歲的呂慶芳又開始了她的戰斗生活。
富錦縣人民政府成立後,呂慶芳被選為第一屆人民代表大會的代表,1946年被任命為一區區長。1947年春,呂慶芳任富錦鎮改造院院長。她說:『過去我們能夠打天下,現在也要治好天下。』
呂慶芳由於戰爭年代歷盡艱辛,積勞成疾,於1959年因病逝世,時年62歲。
呂慶芳只是眾多的抗聯女戰士中的一員,她身上的深明大義和捨生忘死的精神,卻代表了抗聯女兵的所有品質,她們在東北這塊沃土為抵御外敵、保衛國家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他們所演繹的可歌可泣的故事時刻警醒著後人銘記那段歷史,銘記那些人。
(選自《東北抗聯紀實》 , 本文發表在《世紀橋》2011年第六期)